因距离开学还有一周,游宇路趁着这段时间先回老家一趟。

    他每一次回家都会对准时间找好最快的交通方式,整点时在客运站会有一班直达家里巷子口的客运,若兜不上时间就搭火车,坐到车站在走路回家,有时候想先去市中心逛逛就会搭校门口出来的客运,之所以这麽熟门熟路是因为大学一年级那时他总通勤上学,其他人把时间花在社团、夜唱、夜冲,他把时间花在研究路线。

    一直到大二第一次外宿,他才T会到难得的自由,不用每天花两三个小时通勤,可以睡到八点半再出门,甚至有时候睡到自然醒再出门都来得及,他离家越来越远,一个学期甚至连家也回不到十次。

    最重要的是,那是他第一次逃出那个家。

    游宇路排行长子,底下有一双弟妹。也许是身为老大的心理作用,游宇路心理成熟度几乎b任何一个同龄人都要高,他会在长辈数落他们的不乖时,以理X的角度去分析长辈们的心理,他从那个叛逆的小鬼蜕变成懂事的小鬼。

    但这也变成他矛盾的开始,从此以後他的脑袋分裂出两个他,理XT贴的他、感X叛逆的他。

    一直以来,游宇路都处理不好和家人的关系,十七八岁的高中时期,家里长辈闹投资失利,一瞬间家里经济入不敷出,但长辈从来不告诉他们这些小毛头,游宇路也不疑有他,直到有一次和长辈要饭钱时,突然间被问了一句「你拿了多少钱?」那之後他感觉自己不被信任,似乎有某些形容不出的感觉被这句怀疑给抹煞了,他像是开窍了,觉得自己怎麽活成这副德X,像条米虫。

    他开始讨厌伸手拿钱,高中正值青春发育期,人人都吃两个便当,他却每天都吃不饱,中午和晚上都和别人和订一个便当,有时候饿了,吃完了那一半也只能留给另一个人,为的就是让手头上的钱可以用得久一点,这麽一来他就不用跟别人拿钱了,他也有想过去打工,碍於学业他已无心力去打工,所幸就让自己饿肚子,反正饿不Si就还好。

    在充满升学主义的高中生活里,游宇路每天读书读到凌晨,他在日记里写下他必须得考上一所好大学,他对自己发下狠誓,他必须得站在万人以上,他要凭着自己的力量摆脱一切,唯有如此才得以立足社会,不需假借长辈的金钱过日子,这个想法是苦撑他高三生活的支柱。

    这种想法在当下激励作用非常显着,随着他考上第一志愿,进了人人称羡的理想大学以後,梦幻的泡泡被紮破了,这个人不是谁,就是他自己。

    在他搬进这个家之前,也就是大三之前,在学校完全没有一个称得上朋友的同学,所有人就这麽来了又走了,他也就这麽来了又走了,每天抓最後进教室的时间点冲进大楼里,下课铃一响他马上又冲到捷运站赶车了,不知不觉已成了他的习惯一直延续之今,非必要不会在学校逗留。

    那整个高中岁月是一场车祸,他的人生在这个时间点偏离轨道,此後只要他一回到家,只要因为一些小事就会被g回十七岁恶梦的漩涡,然而就算现在他长大了,已经二十岁了,在民法上属於完全的行为能力人,他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地摆脱这个家的束缚,可是这个家就是一株嗜血的荆棘,把他绑着并x1食他的血和泪,他似乎摆脱不了家,就算R0UT离开了这里,心灵还是会被家人的一句问候以光速拉回家,尽管他回家只有几双拖鞋像标本躺在地上迎接他,光是开了门都能闻到腐朽的味道。

    他感觉自己没有存在感,没有人在乎他是不是还活着,他突然开始想,如果他突然Si掉了,家人什麽时候才会知道呢?

    他不敢想这个问题,也不想去思考,可答案在他的脑海呼之yu出,告诉他,没有。他们不会知道。

    游宇路在捷运站转了几圈,最後走到对面月台折返回租屋处。

    他改变心意了,想着昨天妈妈还是一样为了要去找客户所以扔下他跑了,他觉得他也可以这麽任X,他也可以因为一些小事所以把家人扔下,他不需要感到罪恶感,可是另一个声音在脑海里斥责他,问他怎麽能成为这样的人?怎麽可以变成曾经他最讨厌的那种人呢?

    游宇路加快步伐,捷运站的人cHa0众多,他觉得有点喘不上气,有好多的情绪在他的心里像不停被充饱的气球快把他整个人从内撑爆,他低着头走路,熙来攘往的人cHa0令他反胃,他有点想吐,接着有越来越多声音闯进他的脑袋里,是nV学生的闲聊声、中年上班族的电话声、捷运到站的响铃声,还有最熟悉的,妈妈在通讯软T发讯息给他,问他这礼拜回不回家。

    捷运门闸的红灯亮了,到站的音乐响起,游宇路呆愣看着底下的铁轨,一阵风急速啸过,吹起他眉梢的浏海,拨动了他心里最黑暗的想法。

    捷运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