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的监禁后,肖恩·迪亚兹重获自由。

    他记得那一天的情形,准确说,是全部的细节。毕竟新生的第一时刻,总归是得铭刻于心的。

    铁门正被拉开,久违的光影,色彩,季节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站在发白发亮的世界里……明明是一派象征希望的景象,胃里却一阵难捱的绞痛。不仅如此,甚至是左眼、口腔、大脑,或五腹六脏,都疼,都不契合,像中年人的脚踩进高中时代的运动鞋,脚趾不健康地弯折成丘,在拥挤中酸涩无止。

    好,冷静,深呼吸——肖恩对自己解释:你肯定是太兴奋了。要知道,没有人会对这样的时刻无动于衷——长久的牢狱生活终于画上句号,在小偷、毒贩、绑架犯、刽子手的群体中幸存,迎来一个虽迟但到的新起点,这怎么不激动人心,怎么不引人欢呼雀跃呢?

    他使劲儿掐了掐手——以毒攻毒,又试图将情绪一点点抽丝剥茧,好尽快将它们抛诸脑后——这是他在狱中学会的技巧。

    此时此刻,狂喜,冲动,解脱,还有……他的手心开始冒冷汗。还有一点紧张——这无可厚非,所有的久别重逢都会经历这一遭,但除此之外,其他的……

    咯吱——思绪被切断。门被完全打开。

    视线晃啊晃,家也晃啊晃,丹尼尔和凯伦站在那儿,对他致以微笑。

    肖恩手提行装,眨眼,感觉到狱外的第一缕阳光下淋,轻而又轻地抚摸他的眼皮。他拉扯嘴角,努力露出一个笑,打心眼希望它好看,柔软,毫无破绽。而他又不得不瞥见凯伦的白发丛生,脸上皱纹渐深,丹尼尔与他相差无异的身高,训练有素的肌肉线条,以及那张轮廓硬朗的、与老爸愈发相像的面容。

    更多更多、与记忆难以重叠的痕迹滋生而出,在脑内像证据线索一样有序排列,触目惊心。这番境地,一切变化都一览无余,毫不留情。门与车前,他们相距不过数米,却已有十五年光阴的天堑阻隔。

    顿时,肖恩的腿生锈原地,仅是维持站姿就尽了全力。直到丹尼尔小跑两步,飞扑过来,像小时候一样,亲近,活泼,像尾巴转成螺旋桨的小狗,他才如梦初醒,像拥抱童话一样拥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