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儿媳妇,起来,让我摸摸你。”肖母睁着无神的双眼,向秋竹缓缓伸出手,秋竹赶紧站起来,微微俯身,任由肖母摸自己。

    肖母伸手摸了摸秋竹的脸,好一会儿说:“我一摸你的脸儿啊,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倒便宜我家阿风了。秋竹是吧?我儿自小主意大,不喜跟人结交,外人都道我儿沉默寡言,心狠手辣,其实我儿心地善良,为人仗义实诚,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秋竹你且放心,你嫁过来我们肖家,我们娘俩绝不会亏着你,以后家里家外都由你当家做主,我儿要是欺负你,你只管同我说,我来收拾他。我也不用你伺候,这家里我都熟,只要不挪东西,不挡道,我什么都能自己做,你在家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事事问我主意,别委屈自个儿就成。”

    这番掏心窝子的话,听得秋竹感慨万千,她嫁过来之前,她娘就托人打听过肖家的情况,听说肖家以前家境不错,是胡家村排得上号的富户,家里有好几十亩良田,住着大宅子,还养着佃农和奴仆,大约在三十年前,肖行风的爹娶了镇上粮油铺的肖母,两人琴瑟和鸣,过了一段美满幸福的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肖行风五岁那年,朝廷动荡,马匪横行,肖家被洗劫一空,肖行风的爹为保护妻儿,和大宅里的奴仆拼命反抗,被马匪当场斩杀。

    肖母带着肖行风逃亡之际,被一个马匪发现,对肖母动手动脚,肖母为保名节,含泪抱着年幼的肖行风从一处断崖下跳了下去。

    母子二人再次回到胡家村,是在五年前,那时候的肖母已经变成了瞎子,肖家从前的祖宅和田地被村里胡姓大家族所瓜分,肖行风没有要回属于自己的田地,只在村尾找了一块荒地,修建了如今的土墙屋,做起了杀猪匠。

    如今的胡家村胡里长,是肖行风父亲的同父异母兄弟,当年胡里长的母亲是个寡妇,同肖祖父好上后,生下了胡里长,要肖祖父纳她为姨娘,为人彪悍的肖祖母不同意那寡妇进门,寡妇便怀恨在心,带着胡里长转嫁同村一个姓胡的坡脚无赖。

    有传言说,抢劫当年肖家的马匪,其实是胡里长引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他那死去的寡母报仇雪恨,也为了抢夺肖家的田地,这才谋划了当年的惨剧。

    且他当上里长之后,还把曾经名为肖家村的村子改成了胡家村,此人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肖行风带着寡母回到胡家村已经近五年,从未提起当年肖家之事,但杀父之仇,岂是那么容易能忘的,因此肖行风母子在村里的地位十分微妙,这也代表着,作为肖家新媳的秋竹,也要接受即将而来的风风雨雨。

    肖母又跟秋竹说了一会子话,肖行风见时候不早了,从灶房里端出昨晚宴客的剩菜剩饭,都是早已热好,备在锅里隔水蒸着的。

    这个男人,连给秋竹初次在婆婆面前展露厨艺的机会都不给,秋竹又好笑,又感动。

    三人在堂屋吃过了早饭,肖行风要去镇上杀猪,临走前对秋竹说:“今早我已经去李婶子家,说明了让她们不再过来帮忙,给她们结了工钱,你没事在家里多歇歇,记着关好院门,村里有人不识趣来叨扰的话,不用给他们面子。”

    秋竹想起肖家的往事,想来肖行风和胡家村的有些人相处不愉,于是点头说:“知道了,你晌午回不回来吃饭,要不要我给你送饭?”

    回兴镇离胡家村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村里有不少人在镇上做泥瓦匠或者打短工,如果主家不包餐食,他们就得徒步回家用饭,这来来去去得花不少时间功夫,因此村里不少女人都有给自家男人送饭菜的习惯。

    肖行风将一把极尖的杀猪刀绑在腰侧,摇头说:“不用留,我到镇上杀完猪,要去附近的村落收猪,如果没收到,就要进山自己打猎到胡兄弟的肉铺上卖,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那你上山要小心啊。”秋竹目送肖行风远去,心道都说杀猪匠挣得钱多,殊不知许多乡户人家喂两头猪已算是家境不错,许多人家连猪都养不起,一般都是从年头喂到年尾才卖,平常时候卖猪的人家少之又少,买不着猪,又不想肉铺关门,只能自己上山打猎卖野猪肉了。

    秋竹原以为肉铺子上的猪肉很好买,没想到卖肉的背后还有这么多事,也不知道肖行风能不能顺利收到生猪,如果收不到,他一个进山打猎,真让人担心啊。

    肖行风走了后,院子里安静了下来,秋竹站在院子里,打量自己的新家。